你竟和我一样 （全文完）- PDF 全本见161楼

北纬以北

(17)

几年后，小北重新回到当初离开的城市。

除了岁月磨蚀出的陈旧斑驳，这个城市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一样的地铁每日穿梭于城际的两端，一样的街道走着行色匆匆的人群……

一切又好像不是原来的样子。

公司里多是陌生的面孔，街角的杂货铺换了蛋糕店招牌，小夏跟老纪分手跟教练打得火热并很快定了婚期……



小北越发消瘦。咳嗽也时好时坏。起先她并不当回事，只当是工作太忙或吸烟的缘故。到后来，情形有些严重，最坏的时候咳得不能入睡。于是约了家庭医生做了胸透。很快就被安排复查。


…….肺部肿瘤恶性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也不排除有良性的可能，这个要在手术时做活检才能最后断定…….

当听到医生这些话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悲恸和愕然。只是很平静得问：

大约还有多久？

这个不好说，你这个情况算是发现得早。即便是恶性，如果手术成功的话…..


小北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小夏正等在门外。他们约定去给小夏试婚纱。

结果咋样？

应该没啥…..小北答。

我说也不会有啥，你这么好的姑娘。小夏过来搭着她的肩。不过，你现在确实越来越瘦了，得多吃饭。

那试完婚纱请我吃顿好的吧。小北笑道。

没问题！



小夏的婚期将至。

那天小北陪她取了婚纱。坐在临街的咖啡店里，等教练来接他们。

这时小北的手机响了，是医生的助理打来的…..

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明天下午5点半您的主治医生会在医院等你跟您讨论住院以及手术的事情。

能迟一天吗？……..

恐怕不好办，这个医生很忙，很难约。这也是临时有人消约了，考虑到您的情况，才把你加上来的…..

那好吧。明天下午我会按时过去。


怎么了？明天有事？小夏问道。

嗯……那个…..公司有点急事…….

小北，这可是我头一次结婚呀，你不许缺席！小夏怪嗔道。


是下午5点半……恐怕不能去机场送你们了。不过白天的仪式我隆重参加好不好？等你跟教练从南方蜜月旅行回来，请你俩吃饭哈…..小北端起咖啡递给小夏，逗着她：新娘子生气就不漂亮了呀。你刚说什么呢，头一次结婚……你这丫头还打算结几次呀……

哈哈，管它几次，想结的时候就结呗……小夏嬉皮笑脸着。

嗨，教练，你来啦！小北突然对这小夏身后大声说。

小夏紧张地转过身去，发现什么空无一人。这又回过身来不依不饶地跟小北嬉闹着成一团。


小夏的婚礼温馨而感人。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把我们分离......

当这誓言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小夏依偎在教练怀里，泪光闪烁。

小北深深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找到幸福的归宿而高兴。曾几何时，她也曾悄悄幻想能跟自己深爱的人一起说誓言。能在值得珍惜的时候珍惜所拥有的，不会轻易放开握着的手。

如今，已不能！

北纬以北

（18）

仪式结束后，小夏和教练就准备动身去南方蜜月旅行了。

临行前，小北把先前托小夏保管过的盒子交给她。

盒子里给你留了个纸条，回来再看。小北叮嘱道。

什么情况啊？小夏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小北提着预先准备好的随身物品走出酒店的时候，预定的出租车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了。这时天上开始飘雪，纷纷扬扬的。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正值下班高峰。出租车在拥挤车流中蠕动着。广播里好像在报道着地铁故障，高速事故等等…….司机小声抱怨嘟囔着….而小北的意识仿佛抽离了身体，只是静静依靠着座位，视线透过有些污浊的车窗望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那种黑如同一块沉重湿冷的巨石从不远处直直压过来，让所有被它的阴影笼罩的一切没有逃脱的余地。纷扬的雪花此时也变成了雪粒，硬是砸透仿佛冻结了的空气跌落在地面上，很快就被经过的车辆碾混入泥水。马路两边的霓虹灯昏弱破碎的光影，透过凝结了水汽的车窗缓慢地移动出视线。有几段地铁出口堆满了黑压压的等车人群，每当一辆公交车驶来，便有一大撮人跑将上前，推着挤着，只是希望能够抢到一个尽快回家的机会，在这样一个阴冷潮湿的冬日夜晚。

不知道为什么，小北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当年离家上学时每次坐火车都能经历到的画面：一段漫长的空旷驶过去，远处一点亮光打破夜色，孤单而坚毅得闪着，在火车轰隆的车轮声中越来越亮，直到那么近得逼进心里，仿佛是一下子撞出来了温暖。而火车是不会停的，那灯光那温暖就那么瞬间被甩过去，而后便越来越远，越来越弱，直到黑暗再次牢牢包绕整个外面的世界……

司机回过头来说着什么，小北这才收拢思绪，听到他说：到了吧。


见到主治医生后等办完住院手续的时候已经晚上7点半了。

当小北坐在病床边看着小护士送来病号服，听着值班医生交待着注意事项，她这才慢慢意识到她是在什么地方，发生了或会发生什么事情。


很是漫长的一个夜晚！因为旁边病床小小孩撕心裂肺不断的啼哭，这一夜变得尤其孤单而难熬！

凌晨，突然间病房的门就大开了，很刺眼的白色灯光毫无理由地一下子侵占了整个房间。

小北眯着眼睛看到一个人站在床前：抽血！

小北掳起胳膊，只感觉到头象灌了铅一样闷重。针扎下去的一瞬间，所有的神经便一下子抖立清醒过来！

小护士灌满第6管血后，终于拔下了针头并手忙脚乱地没有按住针眼，血一下子涌出来，一小片鲜红迅速在白色的床单上晕润染开来，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刺目。小北的心须臾揪紧了一下。


主治医生翻着刚出来的一摞检查结果单子，平缓而又坚决的语气赶走了小北心里尚存的最后一丝侥幸：手术就定在明天上午9点吧。

主治医生是个非常敬业而有责任心的医生。随后很耐心地为小北讲解着可能的病理以及手术的过程等，还画了图示意。而那时那刻小北能做的只剩下机械的点着头，心却越团越紧。


将深夜的时候，意外收到小夏的电话。

小北，你是在医院吗？出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说！小夏在电话里心急火燎。

你怎么知道的？

医院打电话给我的。我是你的紧急联系人。说是明天要手术，怕有意外……小北你到底怎么了？要手术这么严重……小夏在电话里哭起来。

应该没你想象得严重…..你跟教练安心度蜜月。等回来，我请你俩…..小北话还没说完，小夏便叫起来：我跟教练马上就飞回去！等我们！

小夏这义无反顾的一句，让小北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刚才在主治医生办公室的一幕不禁闪现在眼前。


…..手术过程中，如果发现跟本次手术无关的其他器官有异常，可能需要进行其他的手术。如果你同意，就在这里签字……医生指着纸上的某个位置。

如果需要进行其他的手术，你们会告诉我，跟我商量吗？小北突然有些紧张。

不会的，因为手术是全麻，整个过程你没有意识。所以，你必须委托一个人，一般来讲是自己的家人，到时候由他负责帮你做这个决定。这里填委托人的名字，这里得委托人亲自签字……他指向这张纸上另外两个位置。

在这里的亲戚或者朋友，也可以。他继续说道。

我是一个人来医院的……亲戚…..朋友……此时一股深切的难过一下子从涌到了嗓子眼。

在这个城市里，跟许多一个人坚强隐忍过活的女生一样。小北也有朋友，亲密的、淡交的、经常联系的、偶尔问候的……而朋友们都在不同的角落为生活忙碌打拼着。各有各的不易。象小北这样的女生也总是例行着不主动麻烦别人的交往原则。最孤单无助的时候，她们也曾翻来翻去着电话号码，却欲打又止，因为她们不能确定在这个忙碌的世界上，还有多少真诚和关心会在那里，不曾改变。所以她们宁愿一个人撑着，也不愿把情感友谊放到敏感的天平上去检测去衡量。如此没有喜悦亦不会有失望。

没想到此时此刻，这个问题会在这个地方被放大了抛出来，而且是那么急迫地。

可以写谁呢？能够写谁呢？小北握着笔的手久久停留在签名栏处，却不知道这脆弱的生命能够托付给谁。


好。小北颤声应着。她再不想伪装了。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人，所谓的坚强不过是固执的倔强，以这样固执的倔强掩饰内心的脆弱，隔离朋友的关爱！



小北，你等下……

这时电话里传来教练的声音：小北，你认识郁冬吗？

认识。

那就是了。记得雪网吗？你当年在那里求卡普跟郁冬一起滑过雪。

记得。

能上网吗？一定去雪网看看！有篇置顶的文章，你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北纬以北

（19）

雪网上置顶的文章有两篇。不同的ID却用了一样的题目：你竟和我一样。

小北先打开第一篇，是一小时之前发的。

前言是教练的口吻：

如果故事里的女主人公看到这篇文章，请你一定原谅。没经你的同意发了这篇文章是为了让那个你一直深爱且一直深爱你的人能够尽快来到你身边。遗憾已经太多，不能再有来不及！为你们祈福！

文章是自己写的。存在托小夏保管的优盘里。

第二篇是个旧帖，第一次发帖的时间是２０１２年底。熟悉的ID。郁冬的。

当小北有些颤抖得打开那篇文章时，终于明白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荞的父母和我父母是多年好友。她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的时候她只有12岁。我父母把她领回家，象亲生女儿一样抚养。我也乐意有这样一个妹妹去保护疼爱。后来荞上了南方的大学，谈了个男朋友是军医。毕业后留在南方工作并很快结婚。荞怀孕6个月时候，她丈夫因公牺牲。我父母把她接回老家。荞因悲伤过度加上临产，患了抑郁症。并在孩子出生以后病情越来越越严重。几次自残并差点伤了孩子……..”

．．．．．．

“在面条大王，偶然遇见了那个叫小北的女生。我们聊得很开心。我觉得自己喜欢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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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打电话，说荞的情绪很不稳定。几次自残并差点伤了孩子。他们年纪也大，照顾孩子的同时还要看护荞，实在力不从心。我决定回国帮助父母安置并领养荞的孩子。中午吃饭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北。她的平静竟让我有些心疼。在街心花园分别的时候，我几次想跟她表明心迹，但是不想让自己的境况影响到她的快乐单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心里却百般不想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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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养的手续繁琐，办得及其不顺利。好在我回来以后，荞的情况有些好转。母亲说她只听我的话，只有我能让她平复下来。荞果然也慢慢变得跟正常人一样。也会照顾疼爱自己的孩子，还能帮我父母做些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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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跟我讲了她的故事……真想这一辈子都能紧紧握着她的手，用这一生呵护她，疼爱她，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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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小北在一起的日子此生最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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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荞的病情又反复。经常会打电话给我，在电话里哭喊，要见我。有几次，小北就在身边。她虽然从来没问，可我能感觉的她心里的疑虑。找个适当的机会，还是告诉她这一切。她是个善良的女生，会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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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病了。我下了班急急赶着去看她。却在途中接到母亲的电话，荞竟然趁着老人不注意跳楼自杀了，父亲情急之下心脏病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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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机场一路上我一直在给小北打电话却打不通。后来手机也没电了。更倒霉的是下车的时候太匆忙竟然把手机丢出租车上了。我不知道怎么能通知到小北，她一定还在家里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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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荞没有抢救过来。三个月后父亲也去世了。等我料理完后事赶回去见小北，想跟她说明这一切时，她却告诉我她要去卡城了…….她那么生冷得跟我道再见，让我觉得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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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着车拐上高速，脑子一片空白。雪越下越大，我觉得眼前越来模糊，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流泪。车驶离她的住处越远，心里的疼痛越清晰！此生要永远失去她了？！不舍！不能！

我掉转车头往回开。到了楼下。刚掏出电话，却发现她窗户那的灯光一下熄了。她应该是睡下了。我望着黑洞洞的窗口，站了许久，头上身上落满雪，却并不觉得冷。只祈祷那灯光能再亮起来。

可是，没有。

我在心里跟自己说：把对她的深爱珍藏在心底吧！她值得更好的幸福。”

……..

“2013年元旦，我来到坂峰滑雪，幻想着小北也会记得那个约定……．”
……..


看到这里，小北早已泪流满面。

当这么多年的困惑冰释无疑的时候，她心里堆得早已摇摇欲坠那道壁垒轰然坍塌！无数的碎片混和着往事在她的身体冲荡。

为什么不早说出来！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是啊，为什么不早说出来！她在问郁冬，也在问自己。

如果早说出来，如果没有当初无谓的倔强，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和误解？！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煎熬和辜负？！她以为离开他，他会过得好；他以为放开手，她会更幸福。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始终不能跟回忆和解，一样固执得等待一个可能根本无果的结果。



今晚的雪网注定无眠！


这两个帖子被反复顶起。短短一个小时，已有几千条回复。

这时一条最新的回复出现在她的那篇里，是那个熟悉的ＩＤ！


小北，等我！


仿佛心要从胸膛跳出来了。这么多年了！终于收到他的消息！

这些年里，他们曾天各一方，曾近在咫尺，命运却总让他们一再错过。不同的空间，相同的时间，他们都在深深地怀念着对方，倔强得守候着珍藏在心里的那份最纯真的爱，不肯放弃。

等你！小北用力回道。

北纬以北

(20)

小夏和教练一下飞机便赶到医院。这时小北正被推向手术室。

小夏跑过来抓着她的手，一脸焦虑却不断安慰着：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别担心。小北笑着握紧她的手，并转眼看着教练说：谢谢你们！

小北，一定要加油！教练说到，昨晚郁冬从国内往这里赶，现在应该在路上。



手术室的昏暗让小北刚从明亮光线中离开的眼睛有些不适应。隐约中几个人影在走动并小声地说着话。

有人过来给她绑上血压布，贴心电图磁片，而后拉过她的手，在手腕处扎针。凉凉的液体便顺着这条血管，开始一点一点在她的身体里流散开来。

小北静静得躺在那里，看着她们一件一件做着这些事情。没有恐惧。只心怀期待。

期待重逢。

重逢是守望最好的安排。


有人打开了手术台上悬着的手术灯。灯光从直刷刷得罩下来，如同几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严肃而生冷的光。这灯光慢慢便变得支离破碎起来，晃动着的人影也越来越模糊。小北努力聚拢意识，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只能任由自己被带着越走越远， 远得只剩无边无际的虚无和黑暗……

郁冬，我会等你……


许久许久，远处仿佛一点星火慢慢亮起来，这亮越来越广阔，越来越明晰。

在这光亮里，她看见自己推开那扇旋转门，铺天盖地的融暖春光里，他站在那个街角，双手插兜，头发在微风里轻轻扬着，眼睛弯弯得朝她笑，那笑容似镀着一层柔软和煦的颜色，让人心生明净温暖……

他慢慢走到她跟前，抚拢她被风扬起的头发，静静望着她清亮的眼眸。而后缓缓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宽大温暖的手掌里紧紧握着。

她听见他耳边轻声地唤：丫头．．．．．．．



                                                                                                               （２０１５年春于多伦多）

北纬以北

后记

三年前始于一场咳，三年后终于一场咳。命运跟时光开了个玩笑，仿佛把一切又拉回了起点。却再也不是原来那个起点了。

三年来，这个有始无终的故事一直是心里的牵挂。

雪季结束后，觉得应该做完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吧。于是休了一个星期的假，关在家里几乎与世隔绝。码字对才思干枯的人来说是件辛苦的事情。如今不管怎么不像样得写完，也算是对这三年有个交代吧。

谢谢你们还在看。

bullpower

愿好人一生平安。。。。。。。哦弥陀佛。。。。

bullpower

原来题目竟是从歌中来。。。。

Brady

写的很好,向onlyone兄学习,搞个pdf下载吧, 前几天刚下载重看了onlyone的故事. 小北的故事也值得下载收藏再看.

谢谢的你文字,谢谢你的辛苦. 加油!

smilefish

有始才有终，有终始有始。祝福。

dreamsea

很久没看到走心的文字了，谢谢分享